荒唐的一幕

    我没有接菜单。“六成熟的牛排加一份炸鳕鱼,谢谢”,我说。穿着艳丽的服务员MM拿着菜单微笑着退下。下午四点起床的好处在于,在任何一家餐厅就餐都不会有太多的人;不好的就是,没有人会陪你来吃。一个人在餐厅用餐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我把视线移到桌子对面的那个人。他手中翻开的《科幻世界》正好遮住了他的脸。从封面来看这应该是最近的一期,几个非常不起眼的五环标志和与背景几乎融为一色的中国字暗示着这期《科幻世界》的封面展示的是未来某次在中国举办的奥运会的盛况。我正想说“你也喜欢《科幻世界》么”时,他先发话了:“兄弟,你点的东西和我刚才点的完全一样。”他放下手中的杂志,我俩四目相对。我惊呆了。面前的这个人体型和我别无二致,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留着完全相同的发型和胡子,脸上的斑点仿佛是用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如果不是他手中比我多拿了一本杂志,我可能会真的以为我面对的是一面镜子。
    我静下心来,说道:“这让我想起了Kiefer Sutherland的新电影……”
    话没说完,他接了一句“Mirrors吧,镜子里的人和镜子前的人动作不一样……”
    他提到国外电影时也直接用英文名,这让我很是吃惊。我说:“但这部电影绝对比不上Kiefer Sutherland的另一经典之作。”
    “你说Dark City吧,经典中的经典了。”他条件反射式地回答到。这绝对不是巧合!电影Dark City的知名度远远小于Kiefer Sutherland出演的火热美剧24。我本以为他会回答24的,但他给出的答案和我预想的完全一致。
    他也开始试探性地发问:“你知道吗,最近Dark City出了一个特别的……”
    我就知道他要说这个。我连忙抢过话头:“……10周年导演剪切版。哈哈,我还真想再看一次!”
    “对啊,因为这个导演剪切版改了很多,网上有人甚至评论说‘就像变成了另一部电影’。”
    “难道……”我长大了嘴,指着他惊奇地叫到,“难道你也经常去digg上看新闻?”
    “呵呵,我还经常去found四个f呢!”
    我笑了,“他妈的四个f,我他妈的还去八个i呢……”
    “怎么你也……”他的声音明显地变了调。然后我们沉默了。网络中的语言在日常口语交际中的频频出现给这种沉默带来一些轻微的喜剧效果。


    太可怕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连习惯和思维都完全一样!我虽然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个世界上的种种怪事,但从没想过自己能遇上啊!各种我以前熟知的阴谋论在我脑海中闪现,让我顿时慌了手脚。我抬起头来,正想发问,突然发现在同一时刻他也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意识到或许他刚才也在思考相同的问题。他先一步发问:“你猜我圆周率能背到小数点后多少位?”
    “25位。”我说。此时,问姓名和住址已经没什么必要了。这不是一个Geek的作风,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也几乎没有意义。我意识到,他略过学校姓名不谈,估计也是因为这样。我说:“你知不知道在我网站上唯一留过言的大学同学是谁?”
    “古汉MM。梁静茹新专辑里的《我决定》是来自……”
    “《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轻》。是否存在一个在无理点处处连……”
    “爆米花函数。”问题还没说完他就抢先喊出答案。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很可能是想找一个更偏的问题。他继续说:“n个数中有且仅有一个出现了奇数次,如何……”
    “从头到尾异或一遍。”他提的问题也是我茶余饭后最喜欢和朋友聊起的问题。
    “钝角三角形至少可以……”
    “7个!哪国人养鱼?”
    “德国人!环球飞行?
    “3架!海盗?”
    “98块!过桥?”
    “17分钟!弓虽强?”
    “不如石更硬!做爱做的事?”
    “交配交的人!”
    ……

 
    我们两人的对话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顿。末了,双方都喘了好长一口气。他说:“毫无疑问,我们是同一个人。”
    我不得不确信他说的是对的:“我们拥有完全相同的外貌、经历、思维和……”我突然顿住了。没错!我们并没有验证我们具有相同的思维!我话题一转,提高一个调说:“我们刚才的一切仅仅说明我们有相同的记忆!哈哈哈……是不是政府里有人偷走了我的基因和记忆,然后造出来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啊?”
    “凭什么你不是那个复制品呢?”他说,“就像……”
    “就像第六日一样!”我俩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都用的是“第六日”这个词。当电影名的翻译非常之准确时,我会用它的中文名。
    这绝对不行。我一定要现场想出一道测试脑力的题目。复制品可以拥有我的记忆,但不可能拥有我的思维。我开始回忆在准备NOIp模拟赛时曾思考过的各种原创题目雏形,然后意识到我不该这样做。这个题目的任何一个部分都不能在我记忆中出现过,哪怕只是一个未完成的雏形。我开始观察周围的事物,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启发我想到一个极具挑战性的智力题。
    我说:“n个开关排成一排,你每次可以改变连续k个开关的状态。给你开关的初始状态,问k等于多少时把所有开关都关了需要的操作次数最少?”
    他问:“要求多少的复杂度?”
    “你他妈的想出一个多项式的就行,给你两分钟时间。”我颇有些得意地说。

 
    “时间到!”我坏坏地一笑,“不行了吧!”
    “哼,一道题不能说明什么,要是我现场给你编一道题你也不一定会!”
    “告诉你吧,在同一个位置操作两次显然是没用的……”
    “嗯,对,然后呢?”
    “然后?操作的顺序也无关紧要嘛!反正最后都是看每个开关被覆盖了多少次……”
    “哦!哦!然后就枚举k,对每一种k从左到右扫一遍看是否可行?科学题目!太科学了!好题!好题!如果我再多想一下应该能想出来……”
    “别找理由!你就是我的复制品!这个问题也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我一下就想到该怎么做了!”
    “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他对我苦笑一下,“今天我就像是喝醉了一样,完全不能进行正常的逻辑思维。平时我都不这样的……”
    他陷入了沉思。我仔细观察着他的样子,心想我思考时的样子还真不咋样。又过了大概两分钟,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问我:“一个单位立方体内是否能放置一个面积大于1的正方形?”
    这下倒霉的是我了。对于这种问题,如果不需要严格证明的话,我只需在头脑中进行一次简单的空间想像即可得到精确的答案。但这一次,我似乎真的遇到瓶颈了,这种能力减弱了很多,就像……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我似乎体会到了那些做不出多面体展开图判断题的人的苦衷。仔细整理一下这一切:为什么会存在两个连记忆都完全相同的人,但面对对方的提问时突然间都不能进行正常的思维了?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后,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我抬头说:“兄弟,认真回答一个问题,这非常重要。看你背后那一桌的MM……”我指着他身后,“你觉得哪个最漂亮?”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头也不回就说:“右边第二个。”
    “怎么会呢?”我表示出坚决的反对,“你说的那个MM具有了所有丑MM的特征……左边第一个明显漂亮得多!”
    “你真是瞎了眼,我选的那个MM那么像Stetson MM,怎么会不漂亮呢?”
    我愣了一下。这下更加确定,我的猜想是正确的了。我稍作停顿后说:“兄弟,我们是一个人没错,但你发现了吗,你的逻辑思考能力下降了,我也几乎无法进行空间想像。另外,我的审美能力也明显出了问题……我们是……”
    “同一个人的左右半脑!”我们再次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共享着实体的所有记忆,但却分成了两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个体;其中一个使用右半脑的资源来思考,而我显然是使用左半脑的那一位。我们其实只存在于真实世界中的那个我们的头脑里!”
    “这就是说……我们都在真实的我的……呃……梦境中?”
    “嗯,很有可能,就像是……”
    ——“House第二季的最后一集!”我们第三次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样的话。
    “那么,现在的关键就是,我们需要想出一个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唤醒我们的实体对吧?”我说。
    “那就是你的事情咯!”他笑着对我说,“谁叫你当左半脑的?”

 
    思考啊!思考!在现实生活中,两个完全相同的人的出现会带来什么矛盾?上网登录北大的选课系统?我们用同一个帐号并不会立即带来什么矛盾;我们一起回去见老妈?万一我们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家庭,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老妈又咋办……我需要一个操作便捷、一针见血、立竿见影的方法……我突然灵光一闪,哈哈,想到了!
    “喂,你该不会也有一个SmartMovie里有A片、Games文件夹里有百战天虫、把10086存到联系人里取个名字叫‘傻B移动’的N82吧!”我说。
    我俩同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并排放在桌上。两部手机的外观和显示的内容完全一致,连屏幕右上角那个刺眼的亮点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他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俩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在一起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不可能有相同的手机号!

 
    服务员MM满脸堆笑地托着两个托盘走来,看见这一对点的东西完全一样的双胞胎很是惊奇。待她把我们的东西放好后,我给了她一张写有一个11位数的纸条。“麻烦您用您的手机打一下这个号码,谢谢!”我说。
    服务员MM一脸狐疑地掏出自己的N78,纤细的手指在那臭名昭著的条状键盘上轻快地跳跃。我和他瞪大眼睛盯着两个并排放着的N82,期待着即将上演的荒唐的一幕。
    突然,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凉风吹起了桌上的几页草稿纸,整夜没关的显示器冲着我可爱地眨了眨眼睛。“哈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最终我还是赢了!”我得意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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